路灯惨白的光线下斜，打在冬季的寒风里，映得他的身影格外落寞。

“回去吧？”医生拍了拍他的肩，“今天她也不会来了。”

他摇头，拽了拽脖子上的红色围巾，充满血丝的眼睛中透着哀求。

“她有着乌黑的长发，医生，她的眼睛是褐色的，又大又漂亮。她那么温柔，那么温柔……医生，她跟我说……”

“她跟你说她一定会来找你。”医生看了看手表，白大褂下只穿了一层毛衣，实在是抵不住长久的严寒。

“所以很明显咯，”因此医生耸耸肩，想带他回去，“她起码今天不会来了。”

“那我去找她！”

医生动作熟练地抓住他的胳膊，并把他控制在原地。

“医生！她出来了！你让我去找她！”

纵使每天他都会说这句话，医生的目光仍旧是下意识地朝路对面投过去——一个刚下班的女老师踩着小皮靴，一手把黑长的头发拨到脑后，一手拿起手机开始给不知道什么人打电话。

他兴奋起来，冻红的鼻翼微微翕动，“我就说吧，她有乌黑的头发，她的眼珠是褐色的，又大又亮！”

隔了一条马路，并不能看清对面人的五官。他每天都这样，每天都来到这个路边，看到一个长发女老师就认定自己看到了她。

“真的医生，这次是真的，你让我去找她！你让我去找她！”

眼瞅着对面的女生即将消失在视野里，他又一次疯狂起来，“医生！真的！你让我去找她好不好！”

医生的手即将拉不住他：“你怎么证明那是她？你证明给我我就放你走！”

“你看，你看，”他果然安分了下来，轻抚着裹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，像在哄着熟睡的婴儿，“这是她给我织的，她送我的，她一定认得的。”

他的病号服外裹着棉服，这个动作竟显得即将四十岁的他像是青涩懵懂的少年。

医生一边跟他聊着这条红色围巾，听他满是爱意地讲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故事，一边看向对面的女教师，直到她彻底被夜色吞噬，这才放下心来。

他声情并茂地讲着，仿佛他真的是个语言表达能力极强的正常人。

他逐渐安静下来，他靠着路灯滑坐到地上，冰冷的地面瞬间将他滚落的泪水吸收。

“她不在了，她不在了……”他哭得泣不成声，像是没人要的孩子。

医生蹲下身来，默默安慰着他。

两年前，他像往常那样送她上班，两人相拥而别。她惯性地帮他戴好自己亲手织的围巾，甩了甩长发，走进了校园。

那天学校食堂煤气罐爆炸，据说她在混乱中保护着身后不知哪个班的学生。火势弥漫，她拼命挣扎着，却仍旧是撒手人间。

医生叹了口气，半晌说了句抱歉，把一年前被长兄送来的他拉起来。

他颤抖着，似乎终于是体会到了冬季的寒冷。红色围巾被白炽灯打得鲜艳异常，在漫长的夜闪着光亮。

会2302-1

徐晓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