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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苟

【来源:王苟 | 发布日期:2023-12-15 】

小小的王苟背着粉色的芭比书包,从城东头走到了城西头。路上她肉肉的小胖手紧紧攥着磨黑了的书包带。她是那么小小一只,一步一步,坚定不移的走着。脚上的白色凉鞋的蝴蝶结要掉了,走一下抖一下,摇摇晃晃,死扒着鞋面。小脚丫被磨红了,快要磨出晶莹的水泡。那蝴蝶结是她最爱的,但她现在顾不上了,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。太阳也陪她从东走到西,太阳走到头了,王苟也走到了一个死胡同。

上小学的第一天,王苟很兴奋,像是闯进了大观园。心脏咚咚的跳,在她软嫩的胸腔里打击出鼓点来。四周像是刚盛出锅的糖醋肉,冒着新鲜热乎的蒸汽,散着酸甜的味儿。再香甜,王苟也还是怕的,扒着姥姥那水管一样细的裤腿,从老式花纹的布料间,探索着新世界。

“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,小朋友们要变成小学生啦……”老师的脸嫩的像是剥了皮的鸡蛋,眉毛淡淡的,鼻子也小小的,声音也是好听的,那声音可是比只会问“你叫什么”的声音好听多了。

“请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……”心脏的节拍在王苟还没反应过来前,就已经快到像是在剁馅子了。王苟愣了神,红了脸。她不能介绍她自己因为她叫王苟啊,王苟王苟真难听,再配上邻居赵妈的公鸭嗓,和那皲裂宽的像大马路的唇,真难听。

她的同桌也是个女孩,女孩悄悄碰碰她,“你叫什么呀”女孩的眼睛真好看,大大的圆溜溜的,睫毛细细的铺在上面,有着美丽的弧度。女孩的眼睛映出了王苟的倒影,王苟飞红了脸。只好扭捏的在那米黄色的草纸上,用着粉色印花的铅笔写下刚学会还没热乎的“王苟”。那字也是真可笑,歪歪扭扭像蛆爬。女孩蹙着细细的眉,“嗯,王……”这字她不认识,女孩也飞红了脸。

“狗”王苟捏着嗓子挤出一个音节,她的脸红的像春节的大灯笼,红的像新娘子的红盖头,红的像后院种的熟透的西红柿,红的像村头刚长出的鸡冠花。

这感觉让王苟恨透了这名字,王苟,王苟,越想越难听,越听越难过。她要去换名字,不管叫什么都比这个名字都要好。叫什么呢,王苟边走边动用自己的小脑袋。大红花蝴蝶?白雪蝴蝶结?好听的名字这么多,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叫王苟。

墙上攀长着青苔,毛茸茸的,有点恶心,但王苟还是碰了碰,摸了摸。高大的石墙像是捅破了天,把天空淡蓝色的罩,捅出墨色的内里。星星都从这洞里涌了出来,在天空的操场上跑散开来。

“嗒,嗒,嗒”高跟鞋敲击着石板路,磨花了纹路的石板颤抖着,震得王苟的心要从嘴里吐了出来。她挺在那里,像是一只芭比娃娃,没有可以驱动的关节,好逃离这可怕的地方。

“小妹妹,你找不到家了哇?”王苟被女人的手轻轻拍的回了魂,她拧过头来,想要看清是什么模样的女人。

这女人没有老师那剥了蛋似的脸,上面有着麻子,好像是芝麻饼。还因为那脸上的粉没有抹匀,更像芝麻饼了。想到芝麻饼,王苟好饿啊,感觉自己可以吃掉世界上所有的芝麻饼。开始后悔以前没有细细品那芝麻饼的滋味。女人的眉好像是假的,像什么呢?像是用油画棒画出来的,因为铅笔没有棕色的,可怎么画的这么细呢……

王苟盯着女人的脸发愣,“你看我什么哇,你这女娃儿,不会是傻了吧。”女人的唇像是透明粉嫩的水蛭,糊着酱红色的染膏。牙齿有点黄黄的,嘴里好像还有亮晶晶的东西,那是糖吗。想到这,王苟又饿得难受不行了。但那只是镶的牙齿罢了,王苟是不会喜欢也是不能吃的。王苟望着女人的嘴,像是能看到女人的喉咙,和下面连着的器官,食道。顺着女人的唾液通往女人的心脏,看看她的心是不是和她的唇一样透明粉嫩。

女人把王苟揽入怀中,王苟要急疯了。她不能被带走啊,她连改名的地方还没找到,她还是叫王苟,难听的发狠的名字。王苟像是预见了那女人一定是姥姥口中的“人饭子”。把小孩用擀面杖打得像村头那个不穿裤子的二楞一样,把他们扔在满是裹着沙土的羊粪和树边有着狗尿骚味儿的街上,不给饭吃,不给水喝,让小孩要饭给他们吃。但她不害怕,她最担心的还是她那难听的要命的名字。王苟,王苟,王苟……她急了,朝着女人的脚上踹了一脚,带着她对这名字的愤恨,好像那女人涂着红色指甲油,满是抓破蚊子包的红肿发黄的脚,就是“王苟”这两个字,这两个让她气的不行的字。

“王苟”让她被赵妈用那公鸭嗓广播一样的传遍了全村。让她像老黄,那条毛皮都秃得见了黑斑皮的狗一样,受着石子儿一样的话。密密麻麻的砸到她身上,让她粉嫩的心脏都要因砸破了胸腔而淌出来,砸到土路上,裹上一层灰。让她鞋上的蝴蝶结都要掉下来,让她饿的开始怀念芝麻饼……

“同志,辛苦你了……”姥姥在警察叔叔旁边,站的有些不稳,因为鞋跑掉了一只。王苟没有事了,她正啃着饼。她心心念念的芝麻饼,没了味儿,一股脑塞满了嘴巴。警察见她噎着了,忙拿起桌上的茶叶水。女人推开茶叶水,把白开水喂给了王苟。王苟顺了气,打了个嗝,嗝里飘着芝麻香。“给小娃儿喝什么茶叶水啊,大晚上的……”女人的唇掉了色,显出了原本的唇色,真的是透明的粉红色。

王苟还扒着姥姥铁针细的裤腿,右裤腿上蹭了黄色的泥。姥姥的鞋跑掉了,王苟的心也酸了,女人的脚面上还有着王苟灰色的脚印,王苟心更苦了。“王苟,王苟,我为什么要叫王苟?”这问题已经不重要了,她更想先找到另一只姥姥补了鞋底的鞋,用纸沾了水擦掉那灰色的脚印。粉嫩透明的心脏有节律的敲打着,王苟攥着姥姥裤腿的手松了开来。

会2311-3

王莉媛